“那还不简单,八成就是眼红青云小子打猎的手艺,想捞点儿油水呗。真是一窝臭不要脸的,把人赶出来不算,还要惦记人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。”
院子就那么大,这些人说话也没刻意压着声,一字一句都清晰传入张翠莲耳中。
她指着刘芳萍呜呜啦啦,却也是百口莫辩。
“简直胡闹!当初分家,是我亲眼瞧着的,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在文书上记着,大山一家三口只分了三亩田地,连锅碗瓢盆你们都没舍得分。那几年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,我看你们是都忘记了!现如今还打起后辈的主意,真是丢人现眼!”
“怎么着,是对我不满,要重新分这个家?”
郑大河一慌,连连摇头:“不敢不敢,定是这婆娘那不成器的弟弟在背后捣鬼,他向来心术不正,眼里只有钱。青云是我亲侄儿,我们一心盼着他好,怎会有这种心思。”
“你最好是没有。但不管怎么说,今天这事儿,都是由你们家引起的,几个孩子既受了惊又受了辱,该赔的也得赔。我看也不用多,一两就行了。”
“一两?是不是太多了,您看看我家都伤成这样了,还没找他们讨药钱治伤呢。”
“当大哥的,十多年对亲弟的妻儿不闻不问,还纵着家中恶妇欺辱他们。怎么,这一两银子你掏不得?”
郑大河被训得面红耳赤,再不敢多言,唯唯诺诺地应了。
“行了,这还下着雪,都散了吧,省得生病。”严正行杵着拐杖站起身,颇有些疲累地挥挥手,“本春叫几个人带这两口子去祠堂领罚,青云你们乐意瞧就跟着去吧。”
严正行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院子。
严本春喊了几个相熟的汉子,跟在郑大河夫妇身后,一道往村中祠堂去。
陈秀兰等人虽心中痛快,却不乐意看那起子恶心人,最后只郑青云一个人跟着去了。
院子里又恢复往日的宁静。
方竹回屋装了一袋米花糖藏进袖子,借口心里憋闷,想出去走走透下气,唤着大黑也下了山。
小孩子不怕冷,即便下雪,也还在外头疯玩。
方竹很快就找到方桃的好朋友江小萍,给了她好几块米花糖,对着她耳语一阵。
江小萍捏着米花糖,笑弯了眼:“姐姐放心吧,我肯定做得好好的!那胖大婶可烦了,前几天还被我撞见跟人说我娘的坏话呢!”
方竹摸摸江小萍的辫子,也微微笑着:“嗯,你最聪明,我才放心请你帮忙的。不过这是我们的秘密,你先不要告诉别人。”
江小萍小鸡啄米般点头。
方竹看着江小萍重新跟小伙伴们聚在一起,嘀嘀咕咕一阵,又一窝蜂跑远。
郑大河受了一鞭子,回到家将将趴在床上上药,院门就被拍得震天响。
郑光宗出去开门,一块烂菜叶子兜头砸过来,接着是泥巴、松果等各种各样的东西飞进院子。
门口站了许多人,俱是怒气冲冲。
“好一窝黑心烂肺的,不嚼舌根活不长是吧?叫张翠莲滚出来,我倒要看看她哪儿来的胆子编排我家儿媳妇!”
“呸,这个老娼货,有种当面骂,背地里说人算什么本事儿?”
郑光宗被吼得头脑发昏,一边狼狈躲闪,一边解释张翠莲被关进祠堂。
那些听到孩子们口中的污言秽语,跑过来找张翠莲麻烦的人愣了一瞬,不敢去祠堂闹事,只能先在门口撒撒怒气。
心里想着等张翠莲出来,定要叫她好看。
第41章
李红英下工回来只觉得天都塌了——院里杂乱不堪, 自家汉子和公公都带着伤。
她本还想去找人理论理论,一番问询过火却是自家先惹的事儿。
当即便发了火,冲着郑光宗一顿骂:“娘脑子不清醒,你也傻么?二哥是那好惹的吗?跟你说了多少遍, 分家就各过各的。人都不认这门亲戚, 还凑上去做什, 被揍成这样不是活该?”
郑光宗今日本就憋屈的很,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, 平白挨了几次打, 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。
自家媳妇儿不关心他的伤势,还一个劲儿责骂,郑光宗心中累积已久的怨气再压制不住,一个巴掌甩过去:“那是你婆母, 轮得到你指摘?”
李红英耳边嗡嗡作响,摸着发麻的右脸咬牙切齿:“你敢打我?”
郑光宗心虚一瞬, 看着李红英愤恨、委屈的面容又有了底气, “我忍你很久了,哪家婆娘像你一样,成天只知道撒泼。”
李红英气得发抖,直接扑上去撕打。郑大河心力交瘁, 卧在床上一言不发。
屋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, 闹到半夜都不得安宁。也没人想起给张翠莲送点饭食和棉被, 可怜她只能又饿又冷地挨了一宿。
翌日早上雪下得大了些, 冷飕飕的。
郑青云昨日背回来的肉没来得及处理,挂在檐下冻了一夜, 全都变得硬邦邦。
灶里的火生好后,方竹就取了大半下来装进木盆, 放在灶门口的矮桌上化冻。
郑青云刚去后院儿喂完鸡,一进门就道:“这会儿雪盖得不厚,我去砍些柏树枝回来,饭好了你们就先吃,不用等我。”
陈秀兰:“我昨儿砍了几枝,都在树下堆着,你再少弄些就够了。”
郑青云应了声,便拿上柴刀和斗笠出门。
方竹站看着郑青云的背影消失在门口,才折身回屋掩上房门。
陈秀兰往灶里添了把柴,偏头问她:“青云还要会儿才回来,要不擀点面条?天冷吃着也热乎。”
“行,正好有新鲜肉,切点儿下来和着酸豆角一炒,做个浇头。”
两人说干就干,一个和面,一个切肉炒酱汁,灶房里很快就飘出香味。
郑青云把拖回来的柏树枝扔到走道上,探头看了眼:“早上吃什么,这么香?”
“肉丝面。”方竹起来挂在窗边的干布巾,拍打郑青云身上积的雪花,“鞋子也湿了,先去换一双,面条马上就煮好了。”
郑青云回屋找了双干净的鞋子穿上,到堂屋时面条已经摆上桌。他那一碗是最多的,都冒了尖儿,也没什么汤,顶上盖着一大勺豆角肉沫。
他拿起筷子在碗里搅动几下,白面条染上酱汁的颜色,看着就让人食指打动。
呼呼啦啦吃完一大碗拌面,郑青云回灶房就着锅里的热水把碗筷刷干净放着,就去处理昨天拎回来的小肠。
小肠昨日宰猪后只用水灌过几次,并没怎么清洗。郑青云提回来就拿草木灰水泡上了,老远就能闻到臭烘烘的。
方竹她们端着碗筷打堂屋出来,都忍不住皱起鼻头。
郑青云瞧得好笑,没注意猛吸了一口气,把自个儿也臭得变了脸色。
这东西脏,洗的时候就得更加仔细。郑青云拿稻草把小肠外表搓洗一阵,又换了盆清水。并找来一根细长的竹节,套进小肠,一点点将其翻卷过来,重新拿草木灰把里面也搓洗过。
如此反复洗过几回,郑青云才用竹片小心刮去小肠内壁附着的油脂。
这是个精细活,很容易把肠衣刮破,就不好灌香肠了,郑青云弄得尤其小心。
处理好后的肠衣薄薄的,被郑青云用水泡上,他还往里撒了少许烧酒,放了几片半干的橘子皮。
郑青云在外头洗小肠这当,方竹她们也没闲着。
盆里的肉在火边烤了许久,已经软化,渗出血水。
方竹捞出一些精肉和肥膘子切成丁,稍微剁了几下,就拌上酱油、盐、木姜子粉、花椒粉、辣椒面、酒腌上备用。
剩下的五花、肋排等也被陈秀兰抹了些盐腌着,这样熏出来才不容易坏,能放得久。
肉腌了几刻钟,已经渐渐入味。
陈秀兰和方竹一人拿了节竹筒,开始灌香肠。
至于郑青云,他自觉做不来这项活计,老老实实踩着椅子在灶房一侧的房梁拴上麻绳。又把盆里腌着的大块肉和骨头钻孔系绳,串在早就备好的竹竿上。
沉甸甸的竹竿被套进悬垂的绳环,一块块还在滴着血水的肉坠下来,微微摇晃着。
地上铺着一层细干柴,郑青云点燃一把松针往里一扔,很快就窜起火苗。他赶紧跑去外面抱来一捧翠绿的柏树枝搭在上面。
火苗瞬间消失不见,有噼里啪啦声传出,大量白烟升腾而起,带着一股独特的清香,卷上垂下的肉块。
剁的肉馅儿不算多,婆媳两个人很快就全部灌完。麻线将香肠扎成一节一节,鼓鼓囊囊的,能清晰看见里面满满的肉。挨个扎过孔,新灌好的香肠也被搭上竹竿,同样挂在柴堆上熏着。
这事儿不能心急,慢慢熏才好。除了夜里怕失火,之后一连几日都不能断,但也用不着明火,有烟就成。而且得有人在家守着,往年就有熏肉不小心把房子烧了的。
灶房里天天滚着白烟,竹竿上的肉和香肠在烟熏中渐渐变了颜色,外皮微微泛黑,细看却又带着透亮的红。
大黑日日蹲在灶房门口眼巴巴瞧着,馋得流涎,被郑青云骂过几回也不老实。不过到底还是守规矩,从没进过灶房。
几天之后,熏肉和腊肠外皮就失了水分,变得皱皱巴巴,他们这才撤了柏树火堆,把竹竿子挪到土灶上方。这样每天烧水煮饭也能搭点儿烟气,不用担心臭了坏了。
日子就在熏腊肉香肠中一天天溜走,眨眼便到了腊月二十八。
张翠莲总算从祠堂出来,她几乎每天只能吃一顿饭,夜里又睡不好,整个人都憔悴不少。
曾背地里编排过的人纷纷找上门来,张翠莲也难得没怎么还口。
但她也就休整了一晚上,第二天就冲进隔壁家,和刘芳萍打了一架。
还抖落出不少刘芳萍的事儿,譬如是她最开始说郑青云命格玄乎,也是她猜测俩老把宝贝留给郑大山一家,还有刘芳萍偷拿婆婆的钱却栽赃给陈秀兰……
可惜她所说的一切都无从查证,真真假假,谁也说不清,只能给村民添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第42章
郑青云去冯彩云家拿豆腐时, 沿路遇到的人几乎都在说着早上的闹剧。
“这大河家的也真是的,自己做了那些事儿,还想推到别人头上。”
他听着只觉好笑——小叔一家子装模作样的功夫还真是厉害,恐怕人人都当他们是仁善的。
已经二十九, 冯彩云家没开门卖豆腐, 院里清净不少。郑青云也没多耽搁, 拿了豆腐交好钱, 就马不停蹄往家赶。
山间郑家, 方竹她们正忙着打扫。不仅要把边边角角的蛛网、烟灰刷一刷, 各种碗碟、坛坛罐罐、桌椅板凳也都搬到院子里,用清水擦洗干净。
郑青云背着豆腐一进院子,方竹就赶紧迎过来,“慢点儿, 别掉地上了。你蹲一下,我给接下来。”
“嗯。”
郑青云慢慢矮下身子, 感到肩头一轻才重新站直, 转身接过方竹手中的竹筛送进灶房。
方竹跟在他后面进来,解开麻布看了眼,一共十六块豆腐,四四方方的, 压得十分紧实, 满满都是豆香味。
“还有没熏的肉, 等会儿剁了拌两块豆腐, 炸盆丸子放着。”
方竹想了想又道:“炖汤有猪脚和老母鸡,留的那几根肋排也炸着吃吧。唔, 娘说还要炸一些麻花做零嘴。”
“行,外头那些家什放着我来收拾, 你和娘就炸年菜,好几样东西可有得忙。”
都不是躲懒的性子,有了分工,一家人很快便各自忙碌起来。
面粉加入鸡蛋、糖粉和黑芝麻揉成面团,再搓成长条卷做麻花状,一个个丢进热油里,没一会儿便膨大浮起。
方竹没做过麻花,站在陈秀兰身旁看了会儿,认真记下步骤后,也赶紧洗手去调丸子馅儿。
这样等会儿麻花全部出锅后,就能马上接着炸丸子,不用多等。
豆腐丸子方竹年年都炸,做起来得心应手。她将精肉剁成细末装盆,再取两块豆腐放进去碾碎,最后加入鸡蛋、盐、酱油、姜蒜末等一起搅匀,这丸子馅儿就算成了。
那头陈秀兰已经在用笊篱捞麻花,光听摇晃间发出的沙沙声,就知道定是酥脆无比。
今年多出两口人,且都是喜欢吃这些小玩意儿的,陈秀兰便多和了一碗面,捞了几次才捞干净。麻花在竹筲箕里堆成小山,金黄金黄的,外表还泛着油光,一看就喜人。
她把笊篱反扣在锅沿,捡了一根递到方竹嘴边,笑道:“尝尝。”
方竹也没客气,直接张口咬住。陈秀兰做的麻花不大,只手指长短,也不太粗,因此炸得很透,里里外外都是脆的。
虽说没舍得放太多糖,但又是面又是蛋的,还过了油,吃着也极香。且嚼得久了,也能尝到甜味儿。
方竹毫不犹豫点头表示满意:“好吃!”
“那等会儿留一些出来,都尝尝。”陈秀兰说着话,又往灶里添一把柴,锅里的油再次冒起小泡。
方竹端来馅儿料,站在锅边开始搓丸子。她动作熟练,揪块馅料在手里团上几下,一个圆溜溜的丸子就成形了。
豆腐丸子漂在油锅里,渐渐变得焦黄。或许是添有肉,散发出来的香味比炸麻花更为霸道。
大黑急得嘤嘤叫,在门槛处跳进跳出。
擦板凳的郑青云一抬眼看它这模样,生怕它跑进灶房甩些狗毛,连忙喝道:“大黑,过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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