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风起,一盘盘热腾腾的菜被端出灶房。王金花招呼一声“开席”,大家伙儿便都往桌上挤。
秦家今日的宴席很是丰盛,十大碗里荤的就占一半。红烧肋排酱汁浓郁,入口一抿,咸香嫩肉就自骨头脱落。粉蒸肉是用苞米面裹的,看着金黄金黄,入口即化。还有糯米和猪肉做的珍珠丸子,重油用干辣子炒出的鸡块和凉拌猪肝。
掌厨的宋莲婶子做惯席面,每道菜味道都调得正合适,不咸不淡,好吃得恨不能连盘子嚼了。
主食除去一盆苞米饭,还有筐荞麦馒头,就着菜肉定能让人吃个饱足。
吃肉喝酒,八卦吹牛,一时间院子里更热闹几分。
方竹坐的桌上大婶大娘居多,这些人伸长胳膊抢菜,也不耽误说话。
不知是谁起的头,话题拐到郑大河、郑大江两家的矛盾上。
因为今日两家没一个人来,大娘们说起来肆无忌惮,也没刻意压低声音,方竹也不得不听了一耳朵。
她们说得很杂,其实总结下来就是兄弟因为银钱结下仇,郑大河还闹着要郑大江交出传家宝,日日都不得安宁。郑大江夫妇好像也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良善,坑大哥家的阴损主意一个接一个,骂仗也从未落下风,什么恶毒话都说得出来。
方竹听得乐呵,有好事儿的问她怎么看,她就低头吃菜,装作没听见。
宴席结束后,村民们没再多坐,三三两两结伴下山。
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。
方竹他们没急着回家,帮忙把满地狼藉收拾干净,才拎着王金花特意给大黑二白装的剩菜,踏着月色而归。
晚风习习,吹散一日的燥热。有萤火虫自路旁杂草中飞起,在夜幕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。
一回家,大黑和二白就迎上来,在每个人腿边蹭蹭。
借着月色,将剩菜剩饭倒进狗碗,看着两只狗埋头吃得欢快,几人才关上院门回屋烧水洗漱。
第二日早上天色不大好,太阳迟迟没有出来,头顶的乌云也越聚越多。
陈秀兰抬头看天,面上有些高兴:“晒了这么多天,总算是把雨盼来了,可要让地里的庄稼喝个饱才成。”
郑青云转身进屋拿了锄头等家伙事准备出门,“我去水田看看,顺道割些草回来。”
方竹接话:“等等,我跟你一起去,两个人到底快些。”
“我一个人就成。”
方竹却没理他,自顾自将镰刀放背篓里,往肩上一甩就往外走。
郑青云无奈,只得大步跟上,还不忘提醒陈秀兰:“娘,你记得给鸡舍再铺些干草,检查看看有没有漏洞。”
天色不好,两人走得很快,没多久就到水田边。岸上捕食的青蛙一只接一只跳进水田,扑通直响。
秧苗移进水田几个月,早已扎稳跟脚,根茎粗壮,叶子也是绿油油的,长势喜人。
郑青云放下背篓,取出里面的锄头,径直往水田上方走,“我去掏沟,你割草就好。”
方竹也已经把镰刀握在手里,闻言点点头:“我先把水田埂上的割了,等会儿回去再顺着水沟割两捆。也不知道要下好久的雨,多备些更放心。”
“我这边弄起来快,一会儿就来帮你。你也别着急,当心着,别割到手。”
方竹弯腰抓住一把飞蓬草,笑道:“我晓得,哪儿有那么毛躁。”
接下来两人各忙各的,都没怎么说话。
郑青云把水田两侧水沟里的淤泥和落叶掏干净,又在下沿的田埂上开出几道缺口,便拿上镰刀去给方竹帮忙。
水田埂上的草经常割,新长出来的并不多,两人各站一端,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弄干净。
简单搓节草绳将割下的草捆在一起,往郑青云背篓上一放,小两口就离开水田,转到沟边。
或许是要下雨,小鱼纷纷钻出水面透气。若是往日,定要下水捞几回才作罢,今天却是没这个闲心。
沟边的草长得旺盛,种类也多,方竹专挑着鸡兔爱吃的割,不知不觉中离郑青云越来越远。
“小竹,快过来。”
方竹突然听见郑青云在后面叫她,转过头不明所以:“干嘛?我这里还有好多没割呢。”
“有好东西。”
方竹将信将疑,还是抵不住好奇心,抱着刚割下的嫩草往郑青云那边去。
“能有什么好东西?”她在郑青云身后站定,嘟囔着低头往地上看,下一瞬便两眼放光。
只见郑青云扒开的绿叶下藏着挨挨挤挤的淡红果子,经他触碰已经隐隐能闻见香气。
“呀,好多地枇杷!”
郑青云连忙让到一边,“你来摘,我一个人割草就成。”
方竹看着周围已经有好几堆草,估计也差不多够吃几日,没跟他争,直接把背篓拿过来摘地枇杷。
一整片的地枇杷,多数都已经红透变软,方竹蹲在地上捡得很是开心。别看它们长在泥土之上,个头也不大,但果肉香甜,对乡下人家来说可是很不错的果子。
天色越发昏暗,风也吹得更频繁,两人没敢再多待,急急忙忙往家赶。
将将把草送进茅草屋放好,就听屋顶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。
不多时,有细细的水流汇聚到檐下,织成一席水帘。
方竹把背篓里的地枇杷全都倒进木盆,放在屋檐下。流水冲击着果子,带动它们起起伏伏,也荡去表面沾染的泥土。
待水快满时,方竹把木盆端上来,仔仔细细把每一颗地枇杷撮洗干净,才滗掉脏水,重新进屋。
外面雨声不绝,一家四口围坐在桌前,吃着香甜的果子,看远处树影在风雨中摇曳。
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,翌日清晨才停歇。院子里都被冲击的坑坑洼洼,积满浑浊的黄泥水。方竹和陈秀兰拿起扫帚打理乱糟糟的小院。
郑青云却是跑去查看鸡舍。
幸好之前没图省事,鸡舍盖得严实,里面并没有淋湿太多,只是地面沁入些许泥水,问题不大。鸡群也精神着,没有打瞌睡的,一放出来就叽叽喳喳地四处找食吃。
果园里的菜终于喝足水,一改之前的蔫巴样,重新变得翠绿□□。
第57章
太阳晒了大半日, 裸露的地面逐渐变得坚实干燥,不至于走几步就粘一脚的泥。
但树林里依然潮湿,令人舒爽的凉意扑面而来。
厚厚的落叶吸满水,草鞋踩在上面扑哧响。树叶上缀满晶莹剔透的圆润水珠, 不小心碰到便簌簌落入颈间, 激得人缩脖子。
方竹一手拉方桃, 一手挎竹篮, 紧跟在郑青云身后钻入树林。看见菌子就弯下腰, 若是认识的便小心摘下, 择掉表面的枯叶松针后,放进篮子里。
至于那些叫不出名字的,哪怕再好看,也是不会碰的。
“你们俩就在这儿, 我去前面看看。”郑青云挥刀砍断一根被风吹断的细沙树,开出一条路来。
方竹蹲在地上扒开一堆冒起的枯叶, 把藏在下面的菌子捡了, 抬头看向郑青云,叮嘱道:“才下过雨,路滑,不用刀的时候就放背篓里, 万一摔了也没什么大碍。”
“嗯, 知道了。”郑青云答应一声, 顺手把柴刀扔进背篓, 继续往前走。
方竹见状收回视线,又低头认真寻菌子。
夏日雨后, 各种菌子争相钻出地面,只要眼神好, 不愁找不到。
不知不觉中,方竹领着方桃走得远了些。林中寂静阴暗,偶然直起身,发现四周都见不着郑青云,方竹忙叫住方桃,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呼喊郑青云的名字。
清亮声音在林间回荡,震飞栖息在枝头的鸟雀,引来一阵嘈杂,总算多了些生气。
方竹很快听见郑青云的回应,心下微松,面上也浮起笑,叫上方桃循着声音走去。
三人在半路相遇。
“捡了多少?”方竹踮起脚往郑青云背篓瞅,有些意外,“呀,这么多黑木耳呢。”
“看见根烂杨树,上面都是木耳,我全摘了,其他的菌子倒没怎么瞧见。”
“木耳也好,炒肉、凉拌着都香,”她又把自己的篮子往上一提,好让郑青云看得清楚,“今年这边的菌子不密集,走好远才寻到几朵,我也捡的不多。”
“不打紧,再去别处转转。顺便看看我下的套子有没有逮到野鸡,回去就菌子炖着吃正好。”
方竹乐道:“行,那我们快去。前日席面上那盘炒鸡我只夹一块吃完就没了,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馋。”
方桃也撇撇嘴控诉:“我跟婶娘也是,还没抢到几块,那个狗蛋就直接上手抓了。”
她边说还做出呕吐的模样,显然嫌弃得不行。
村里吃席就是这样,总有那么几个贪心又马虎的,恨不能端起盘子直接往嘴里倒。就连郑青云那天也没吃两口,他和一帮汉子同桌,喝酒吹牛的多,口水四溅,看着就倒胃口。
也正是因为知道大家都没吃好,他才提起这茬。家养的母鸡要下蛋,小鸡又没长成,自是舍不得。
心里想着喷香的鸡肉,三人脚下不带停的,又换了地方。
郑青云每回进山,都会寻找鸟兽活动的痕迹,然后在附近布下绳套或者挖坑。怕误伤人,还会留下显眼的标记。
因为有姐妹俩在,郑青云没带她们往深山走,只在外围打转。
山足够大,一路走着也捡到不少菌子,竹篮里渐渐冒尖。
而且他们运气不错,在一处陷阱发现只脚被拴住的野鸡,还在不死心地奋力挣扎。
“估计套住没多久,还挺精神的。”郑青云连忙上前一把揪住野鸡翅膀,将其脚上的绳子解下。
“看着还挺肥,够吃一顿了。”方竹高兴得不得了,跑去一边折了棕叶子回来,帮着把野鸡的腿和翅膀都绑好。
三人下山的时候可谓收获满满,各种各样的菌子、黑木耳装满竹篮和背篓,郑青云手里还提着只野鸡。
路上遇到几个进山捡菌子的妇人,看见郑青云手上的野鸡都有些艳羡。但可能还是怕他,也没多说什么,只跟方竹打句招呼。方竹好心给她们指了自己去过的地方,又提醒见到打有木桩或树上刻印记的就不要靠近。
高高兴兴回到家,陈秀兰一眼注意到大野鸡,听说要炖菌子吃,也乐呵呵表示赞同。
日头还高,方竹她们在屋檐下择菌子。今儿摘的多,留够自己吃一顿,剩下的明早都能带去县城卖。
郑青云给灶里生起火,烧上半锅水,出来也蹲在一旁帮忙。他抬眸看向郁郁葱葱的菜园子,说道:“明天多带些菜去,一道卖了吧。”
果园的空行里都种上蔬菜,每天精心照料着,追肥、除草、捉虫,样样没马虎,因此都长得很好。
说起这个陈秀兰就高兴,满面笑容地接话:“全摘掉也没事儿,刚下过雨,要不了两天,就会结新的。”
方竹:“那明儿早些起来摘,新鲜的才好卖。”
陈秀兰把木耳挑出来放到另外一边,又说:“再买两把扇子回来,自己编的到底不经用。”
好几双手一齐忙活,菌子很快就分拣干净,锅中的水也烧得滚开,灶房里热气逼人。
郑青云拿上刀和碗去后院杀鸡放血,方竹舀好热水给他送过去。
拔光毛的野鸡不小,肚子剖开还能见着黄油。除了鸡肠没要,其他的内脏都没丢,里面甚至还有两枚已经成形的蛋黄。
不过他们有肉吃,没打算炖这些。只用锅里剩下的水烫一烫,便让方桃送去给大黑二白吃。
或许是因为矮林照不到太阳,凉快着,两只狗只在他们刚回家那会儿过来亲热一阵,就跑去那边打盹。
不过方桃端着碗一出院门,一大一小就立马发现她,摇着尾巴飞奔而来。方桃直接把碗里的东西倒在地上,分成两堆。两只狗各吃各的,不争不抢。
灶房里,郑青云把拔过毛的野鸡在火上燎一遍,又搓洗过两回,才将其剁成小块。
等一切都准备好,时候也不早。鸡肉要炖得软烂更好吃,得多费点时间。
方竹直接起锅烧油,下辣椒、姜片等将鸡块炒过,接着兑水没过鸡肉,盖上盖小火煮着。待鸡肉能用筷子戳动,又把淘洗干净的菌子一股脑儿倒进去。
等待的过程中,陈秀兰舀了苞米面跟少量白面和在一起,揉成面团,做出十来个饼子,绕着铁锅贴上一圈。
方竹去菜地摘了些茄子、豆角和辣椒回来。茄子、辣椒刨进热灰里烧着,等会儿掏出来洗净撕成条,加料拌一拌就行。豆角则切成细末,和晌午的剩饭一起炒。
到饭菜都弄好,院子里已经阴了。时不时有风吹过,不似白日那般炎热。他们干脆把饭桌摆在院子中央。
记着饭点的大黑和二白屁颠屁颠跑进门,在桌子几步开外的地方乖乖趴下,眼巴巴地看着。
鸡肉炖得软烂,放进嘴里一嗦,骨头就轻易脱落。随手扔远,大黑和二白瞬间爬起,同时向着骨头冲过去。
大黑到底腿长,跑得快,率先抢到,歪头啃得咔咔响。二白想上前分一口,被大黑龇牙吓退,它只能哼哼唧唧瞧着吃饭的主人。终于等到一块,又咧开嘴高兴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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