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条条黄鳝缠绕在一起,看得陈秀兰头皮发麻,忍不住搓了搓胳膊,“看着真瘆人,赶紧拿远点儿。”
方竹和方桃以前生在小湖村,这些见得多了,倒不觉得有什么,想着干煸鳝鱼、红烧鳝鱼、黄鳝汤,还挺欢喜。
怕黄鳝晚上逃跑,郑青云特意找来几块板子盖在木桶上,才去洗漱睡觉。
插完秧,番薯苗和菜苗也都能移栽,郑青云没急着进山,天天都在地里。但只要夜间月色好,就会跟秦大柱去水田水沟捉鳝鱼、泥鳅。
每次都能有收获,他们做了几顿吃过,其余的都带去县城卖掉。许多汉子习惯拿这些东西下酒,也不难卖,一斤大概十多文,林林总总也卖得上百个铜板。
等地里的活儿都忙完,郑青云才再次领着大黑进山打猎。
他总算是运气好上一回,进山第三天发现一只正在吃树叶的麂子。原本打算射中它的腿,没想到麂子敏锐又胆小,许是听到声响,仓皇逃窜,正好掉进挖了好几天的陷阱,被底下削尖的竹子扎破肚皮,再爬不起来。
郑青云把它从坑里拽出来后,没在山里多待,直接回家。
大黑依然跑在最前面,这是它回来最早的一回。方竹她们还当出了什么事儿,待郑青云扛着麂子出现,才把心落回实处。
方竹对野物了解不多,打量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棕毛动物,发出疑问:“这是鹿吗?好像没长角。”
“我们喊麂子,只有公的才长角,”郑青云把自己身上挎的家伙都解下来,“可惜没猎着活的,我怕放久后不好卖,就赶紧回来了。找个麻袋裹一裹,我换身衣裳便去县里。”
这回方竹等人都没跟着,只他一个人动身去县里。
麂子体型不大,拿麻袋裹得严严实实,往敞口背篓里一塞,也不怎么显眼,并未引起过多注意。
第51章
晌午太阳正好, 街道两旁支起许多棚子,顶上盖着桐油布遮荫。有汉子坐在棚下吃面喝酒,时不时揪着挂在脖子上的布巾抹一把汗。
街上依旧热闹,车马往来, 人头攒动。已经有摊贩在售卖凉茶、绿豆汤等清热解暑的汤饮。
郑青云背着背篓, 晒得满头大汗, 却没作歇息。熟门熟路钻进某条巷子, 敲响一大宅院的后门。
敲两下再停一停, 如此重复三次之后, 终于有人应声:“来了来了!”
木门吱呀一声打开,身穿灰黑短褐的小厮探出头来,盯着郑青云看了会儿,咧嘴笑道:“是你啊, 钱管事今早还问那卖兔子的来没,这回带了几只?”
“不是兔子, 猎到只麂子, 不知钱管事收不收?”
小厮挠挠头,“呀,这我就做不得主了,得去问问钱管事才行, 要不你先在外候着?”
郑青云一拱手, “多谢。”
“嘿嘿, 不客气。”小厮笑得更高兴, 郑青云常常来卖野味,他都眼熟了。虽说这人看着一脸凶相, 但对他们小厮也有礼有节,从不撒泼耍横, 他自然愿意笑脸相迎。
等小厮转身离开,郑青云退到一旁,放下背篓靠在墙边。
麂子这会儿已经咽气,流出的血浸湿麻袋,留下大片暗红痕迹。但其身上还是温热的,一摸便知新鲜着。
这户人家喜食各种野味,愿意花钱,管事儿的也是个爽快人,郑青云觉着这麂子应该能卖个好价钱。
站在外面等了没多久,小厮领着钱管事快步过来。
“东西在哪儿呢,拿过来我看看。”钱管事在门口站定,不等郑青云打招呼,便迫不及待开口。
郑青云这才从背篓取出麻袋,把里面的麂子拎出来。
“是只母麂啊,”钱管事有些失望,伸出手在麂子肚皮上的伤处摸了摸,“还热着呢,刚打的?”
郑青云点头,“一猎到就急忙送过来,将才断气,肯定新鲜。”
钱管事掏出绢帕擦手,目露满意,“你打算怎么卖?”
“连皮带肉整只七两。”郑青云垂眸似是沉思片刻后答话。
钱管事眉心微皱,“这麂子看着也就二十斤出头,还没长角,可不值这个价,最多给你五两。”
这价其实和郑青云预估的差不离,但他却没立马松口。钱管事来得这么快,言语中都透着急切,想来是需要的。
他又道:“这麂子肉还新鲜,皮毛也能剥下来用,五两卖不起,至少也得六两八钱。”
钱管事看着还在往外渗血的麂子有些犹豫。
郑青云作势要把麂子收起来。
“等等,六两半六两半,行了吧?”钱管事吹胡子瞪眼,“你要敢说不,往后就别来找我做生意。”
郑青云失笑,举起麂子往前递了递。
钱管事轻哼一声,示意一旁的小厮接过,从钱袋里掏出一个银元宝并几块碎银拍到郑青云手里。
“你小子也是运气好,今儿府里有贵客,不然我才懒得跟你掰扯。”
“承蒙钱管事照顾。”
“得了,我前头还有一堆事,下次再有这些东西,记着送来我瞧瞧。”
郑青云自是满口答应。
揣着还热乎的银元宝,饶是他一向沉稳,也有些控制不住嘴角上扬。
好不容易赚回大钱,定然要给家里人带些东西。
郑青云想了想,跑去肉市割了五斤五花,三条肋排,用去一百零五文。路过糕点铺,又花四十铜板买了六块桃花酥。
接下来他也没去城门口,而是到北市找了一家生意不错的银匠铺子。
上次听娘亲她们商量要给圆圆打对镯子,他就想到方竹那细瘦的手腕,若是带只镯子也是好看的。
郑青云走进铺子,他一身麻衣,还背着背篓,倒是与柜台前几位衣着光鲜的客人格格不入。
但掌柜的也没因此赶他出去,仍旧满脸堆笑,“这位客人想看些什么,镯子、簪子还是耳环?”
“镯子。”
“好勒,”掌柜弯腰在柜台下摸出几只木匣子摆在郑青云面前,“这些都是时兴的样式,带不带花儿的都有,女儿家最是喜欢,您瞧瞧?”
旁边有妇人喊结账,掌柜转过头去,郑青云便自行拿了镯子起来查看。
镯子都是崭新的,闪闪发亮,确实好看,但郑青云一一看过总觉得差点儿意思。
掌柜结完账,见郑青云不停地拿起又放下,知他不满意,又弯腰在柜台下寻摸,“别的花样也有,您再看看。”
“有没有竹子纹样的?”
“有有有!”掌柜忙不迭应身,转身在后面的木架子又拿下好几只匣子,打开给郑青云看。
郑青云一眼便相中最边上那只竹节样式的,镯子不算粗,每一节上都刻着三片大小不一的竹叶。
掌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夸赞道:“客人好眼光,这款镯子我们店里只剩这一只。”
郑青云把镯子拿在手上掂了掂,打断掌柜的话,“多少钱?”
“您别看它细,这竹节做起来可不容易,所以比那几只刻竹叶的还贵些,要一两二钱。”
这种有些名气的银匠铺子不比外头的摊贩,还能还价,郑青云爽快地掏出碎银放到柜台上:“帮我包起来。”
“哎,好!您稍等。”
银镯子用红布仔细抱紧,被郑青云妥善塞到胸前。
堂屋里,一家人围坐在方桌前。
陈秀兰打开油纸包,露出里面的桃花酥。蕊心蛋黄,五片胖乎乎的花瓣粉嫩嫩的,活像枝头挂着的桃花,让她不由惊叹:“乖乖,这么好看,都不舍得吃了。”
郑青云直接拿起一块递给方竹,“放两天就吃不得了,七文钱一块儿呢。”
“真是精贵。”陈秀兰有些心疼,但买都买回来,也不能退。又怕放坏白白浪费,到底还是挑一块喂到嘴里。
其他人也都忍不住想要尝尝味道。
桃花酥外皮酥脆,轻轻一咬,就有细渣掉落,得赶紧用手接住。内里却是绵软的豆沙,香甜可口,配着精致的桃花外形,真是一口将春天吃进肚里。
方竹她们正吃着,郑青云砰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。
几人定睛一看,却是一枚银元宝,眼里俱是亮晶晶的。
三人把元宝传着摸个遍,最后落到方竹手里。
陈秀兰乐呵呵的:“好好好,这是青云挣的,你好生收着。”
又继续说:“这是喜事儿,今晚可要吃顿好的,正好扯的有荠菜,还有肉,就做笼荠菜包子。再炖个骨头汤,都吃肉!”
下午一家人果然忙着蒸出几屉荠菜肉包,馅大皮薄,每一口都是满足。排骨汤也炖了,里面放有嫩竹笋,肉烂汤鲜,让人喝了一碗又一碗。
饭后灶里的火一直没熄,锅里的水烧得直冒泡。
往日等大家都回房才洗漱的郑青云,今天居然抢在方竹前面洗完。
方竹落到最后,她在茅草房洗完澡,出来又顺便把脏衣裳搓洗干净晾上麻绳,才回到卧房,插紧门闩。
郑青云已经板板正正躺在床上。
方竹站在床前,低头看着郑青云的眼,越看越不对劲,“怎么感觉你奇奇怪怪的。”
郑青云干咳一声,“哪有,就是跑了一天有点儿累。天不早了,你也赶紧上床歇息。”
方竹没再多想,蹬掉鞋子,爬到里沿,动手解开衣襟。
眼角余光瞥见郑青云时不时偷看自己,心里那点儿异样更盛。还想问问,却发现那人又规规矩矩偏过头。
“你肯定有事瞒着我。”方竹小声嘀咕着,三两下脱掉外裳,也在床上躺下。
刚一挨到枕头,就感觉自己后脑勺被硌了下,而郑青云又侧过身来。
方竹腾得坐起,一边狐疑地看向郑青云,一边伸手在枕头下摸出红布包着的东西。
郑青云再憋不住,催促道:“打开看看?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。”
方竹捏着手里的东西,大概已经猜到是什么,想说怎么又给她买这些,但见郑青云满眼期待,到嘴的话又通通咽下去。
红布一寸寸被揭开,银光闪烁的竹节镯子便出现在眼前。方竹小心拿起镯子,指腹摩挲着竹节,半晌没有其他动作。
郑青云坐起身,突然有些忐忑不安。他知道方竹向来节俭,哪怕管着钱,也不曾给自己添置什么首饰、水粉。有些担心她是不是要怪他乱花钱。
他有心想说点儿什么,却见方竹把镯子套进手腕,抬头笑盈盈地看过来:“很好看,正好合适呢。”
她说着话,抬手晃动手腕,那镯子就上下滑动,衬得手腕更细更白。郑青云有些移不开眼,愣愣道:“你喜欢就好。”
这镯子花样别致,方竹是越看越喜欢,眼里笑意渐浓,又问:“多少钱?”
郑青云歪头看了看方竹脸色,如实回答:“一两二钱。”
“那今天就挣了六两多呢!”
“嗯。”郑青云一怔,也笑起来。
翌日方竹醒得晚了些,一抬手看见滑动的镯子,不禁想起昨夜粗粝手指穿过银环,摩挲腕间的触感,脸上泛起薄红。
她穿好衣裳,用布巾裹好头发,想了想,还是用红布将镯子包了,拉开抽屉,挨着银簪、香膏一并放好。
走出房门,郑青云正在院里剁鸡草,听见脚步声转过头,目光最后落在她光洁的手腕。
“怎么没带着?”
方竹端着木盆走向石缸,“在家里做活,戴着刮花了不好。”
“那有什么,买回来就是让你戴的。”
方竹舀一瓢凉水,想了想道:“去县城我就戴上。”
郑青云这才住了声。
第52章
昨天追麂子闹得动静还挺大, 郑青云就没急着进山。总要让那些野物放松几天,才更方便下次打猎。
正好地里的草又长起来,也该薅一薅。吃过早饭,陈秀兰在家打理果园和菜地, 小两口就扛着锄头去了沟边的那一亩五分地。
或许因为二白是被方竹和郑青云抱回来的, 狗崽很黏他们。两人一出门, 二白就屁颠屁颠跟在后面。反正都已经养熟了, 又有大黑在家, 便没人赶它回去。
这还是二白抱来后, 第一次离家这么远,一路都很高兴。看见蝴蝶要猛地跳起来飞扑,遇见一朵花也凑上前张嘴咬下来,嚼吧嚼吧再一脸嫌弃地吐出。
有挖野菜的小孩勾手唤它, 它却龇着牙嗷嗷叫,吓得人不敢靠近。郑青云呵斥一声, 它就巴巴地跑过来在脚边轻蹭。
方竹不由笑道:“还真是机灵。”
“这样才好, 看得住家,”郑青云捡起根木棍向前一抛,“去!”
二白接收到指令,倒腾着四只小短腿蹿出, 没一会儿便衔起木棍, 摇着尾巴回来讨夸。
就这么边走边玩, 约摸两刻钟后, 两人一狗才到地里。
今年这边一大半种的都是苞米,生得还算齐整, 几乎每个小坑里都有两根翠绿的嫩苗。
但间隙之中也被杂草铺满,白饭藤、婆婆纳、竹叶草……各种各样的, 十分密集,上面还缀着蓝色或白色小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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